…”见他左腿裤布上浓渍如墨,已经泛黑的色泽仍不停变深,显是伤到大腿动脉,双手紧紧压着伤口仍止不住出血,急得结巴:
“怎……止不住……怎么会止不住血?”伸手要点穴道,但他双腿伤势最重,一条左腿几乎称得上“支离破碎”,哪有一块能让他点穴的完好肌肤?全是血洞创烂。正自无措,雷奋开睁开失焦的双眼,低喝:
“别慌!镇……镇定点!”
耿照被喝得一震,顿时安静下来。
“伤……伤我的人还……还在附近……”雷奋开抬起左臂,攀着耿照的衣襟往面前拉近,艰难地咽了咽溢出咽底的血唾,低声道:“他……故意……放……放你……放你进……进来的……”休息了一会儿,继续道:
“他……逼问我……一个秘密,哼……我……死都不肯说。那人……极工心计,知……知道我不能将秘密……带入土里……所以……”这几句说得稍稍亢奋,所剩不多的气力迅速耗尽,他连吞咽都有困难,几乎被血唾噎死。
耿照按住他左腕脉门,一点、一点输入碧火真气,低声道:“大太保,我背你逃出去。”能把“天行万乘”雷奋开伤成这样的人,耿照完全没有应付的把握,但逃跑还是有些自信的。
雷奋开摇头。“那人也算到了,我……我撑不住的。”颤着手指头揭开虚掩的衣襟,赫见他左胸口有个拳头大的血洞,一团湿腻的红肉“噗通、噗通”地鼓动着,令人怵目惊心。“他……他掐断了我两条心脉,我……我死定了。”
“我把秘密……告诉你,他……他的目的便达到了……”雷奋开破碎的嘴唇扭曲着,似是在笑:“但你只要活着……从他手里逃生,那……那就是老子赢了。你……明不明白?”
耿照警醒过来。若真是凶手故意放自己进来听取秘密,不管最后雷奋开有没有告诉他,那人都不可能听任他离去。这是一条无论答应与否都得上的贼船,死了个雷奋开,凶手不过是换个拷打的对象罢了,耿照只能为自己打算。
这也正是雷奋开孤注一掷的地方。
“看来你明白了。听好……”雷奋开凑近他的耳朵:
“总瓢把子的隐居处,就在--”低声说了几个字。
“就这样?”耿照实在难以置信。
“就……这样。”雷奋开笑起来:“见到总瓢把子,你同他说说这里发生的事,所有细节都别漏了,让他给老子报仇。”
耿照急急追问:“是谁下的毒手?”
“铿啷”一声,一物从雷奋开手中落下,却是一枚精钢铸成的铁简。
“拿……拿着。”雷奋开的眸光逐渐涣散,身子开始抽搐,口中骨碌碌地冒着鲜血。“我要说的……都说完啦。凶手……”一把抓住耿照握着铁简的手,原本瘫软的指掌突然恢复气力,几乎将掌骨捏碎。“都……都说完了……收好它……别……别让人……看……”声音突然消失,咬牙瞪眼的神情犹凝在面上,身子却已不动。
耿照还来不及悲伤。大太保说的东西他记住了,但是凶手呢?凶手是谁、为何行凶……关于这些,大太保什么都没说啊!难道铁简的主人是凶手?那又为何说“别给人看”?
这到底是什么意思?
他费了偌大气力才把雷奋开的手掰开,翻看掌里那一方铁块,认出上头镌有赤炼堂的风火旗标志,正面镌着“见简奉令”、背面则是“指纵鹰”的阴刻篆字,这下线索全断了。雷奋开自己便是“指纵鹰”的主人,“铁简主人行凶”一说实难成立。
临死之人的托付,是世上最沉重的负担。
耿照并不惧怕残毒的凶手,甚至不怕牺牲性命,却深深惧怕自己有负所托,因为雷奋开没机会再拜托第二个人。一旦他想错或是做错了,雷奋开的托付将永远没有昭雪的一天,见到总瓢把子之时,也将无法面对他的质问:
“是谁杀死了本座的大太保?他临死之前,不是将行凶之人告诉你了么?”
背后传来狼一般轻细的脚步声。耿照悄悄将铁简收进怀里,潜运内力,放下尸体缓缓起身。
豆焰掩映下,来人一身染血墨袍,披头散发,青巾蒙面,两袖长长曳地,不见袖中指掌,袍襕“泼啦”一声逆风飘扬,露出袍底的白绸裤、黑靿靴,同样溅满斑斑血迹,宛若炼狱走出来的恶鬼判官。
看来铁简的意义也不用想了,雷奋开的推断奇准,这人果然是故意放耿照进来。连同左厢房老农夫妇的两条性命,他便是杀人的凶手!
“尊驾出手忒辣,何不以真面目示人?”
那人的覆面巾下发出“喀喇、喀喇”的炒豆声响,似是嚼着什么东西,微瞇的细目隐泛绿光,片刻才道:“下半首的二十字是什么?”语音既沙哑又尖锐,仿佛一男一女同时说话似的,带着妖异的共鸣声响。或许也跟他不断嚼着东西有关。
耿照不禁一愣。
“下半首……二十字?”
大太保跟他说的秘密远远少于二十个字。难道凶手连自己找的是什么,都弄不清楚么?正自狐疑,又听那人吟哦道:““冈陵何无人?井上蔓草生,岱岳宗一目,含毫空复情。”说出下半首的二十字,可留全尸!”喉音虽诡异莫名,吟诗的韵律节奏倒是有模有样。耿照连编都编不出二十字给他,边以余光打量屋内,寻找脱逃机会,一边拖延时间:
“说什么诗的,我全不知道!要怎生告诉你?”
“好。”那人咀嚼着,忽然一挥大袖,从袖管中掷出一条白生生的手臂,上臂被啃得血肉模糊,留有骇人的硕大犬齿牙印,手肘指掌的线条却颇为娟秀,一看便知是女子所有。臂上的肌肤未泛青白,该是新切下不久。
耿照想起树丛里的雪艳青,浑身汗毛直竖,所幸那条臂膀甚是纤细,没有发达的肌束,苦主必定身材娇小,不可能是久经锻炼的雪艳青。他既悲悯另一条无辜受害的性命,又庆幸那人不是啃食雪艳青的手臂。
那人也没打算诓他,伸手按了按覆面的青巾,像是抹着饱餐后的嘴角,怪笑道:“再不老实招来,我便吃了你藏在树丛里的小妞。”举手时袖管滑至肘间,露出一条毛茸茸的手臂来,五只指头尖如弯钩,恍若骨爪,一点儿也不像是人。
(妖……妖物!)
土屋一侧有糊纸窗格,耿照本想越窗而出,施展轻功将他引开,再回头来接雪艳青;如今看来,这个办法是行不通了。不过,有件事情他十分在意:这名黑袍怪人能将雷奋开伤成这样,武功该是深不可测,既然如此,何不一上来便动手,偏要拉拉杂杂扯上一堆?
--这是拖延之计!
无论是等帮手或别有算计,绝不能称了他的意!
耿照无声无息出手,迅雷不及掩耳般掠至门前,运起全身功力,双掌印上对方的胸膛!
他虽只恢复了六成功力,然碧火神功独步天下,这一掌既有突围的决心,复有擒凶之意志,便是雷奋开复生,也不能以肉身抵挡。只听“喀”的一声,掌力震裂了那人的胸骨,轰得他双脚离地,拱着身子倒飞出去,直飞出丈余才落地,“砰!”趴倒不动。
轰飞敌人,耿照却抵受不住掌力反馈,踉跄几步单膝跪倒,胸中气血翻涌,一时间竟无力走出房门。“我……替大太保报了仇?”正自迷惘着,那人忽动了一动,撑地而起,胸腹不住冒出浓烈药气,连夜风都吹不散那股既腥臭又刺鼻的难闻药味,自屋外一路蔓延进来。
耿照难以置信。他确确实实感受双掌轰击的力度,那股巨力甚至伤了他自己的掌骨腕筋,就算未能打折,也绝对是打裂肋骨的威力,怎还能站得起来?
更可怕的是:被不停飘散的浓浓药气包裹起来的黑袍怪人转动肩膀,还伸手按了按肋间,冷哼道:“实力不错啊!东海年轻一辈里,居然有你这等高手。你叫耿照,是么?”
“鼠辈。”耿照不想和他废话,只冷冷吐出几个字。
“看来不给你点苦头吃,是学不乖了。”那人喀喇喀喇地拗着腕子,活动活动肩颈,下一瞬便贴至耿照身前,指爪削过他的左腋,滚热的鲜血喷上半空!
这一抓本要卸下他一条臂膀,着体之际,碧火真气忽生感应,耿照想也没想便举臂一让,利爪削过左腋背肌;余势所及,将他整个人掼入屋底,脚跟拖地滑行,直到背脊“砰!”撞上土壁为止。
耿照没有那人若无其事站起的本领,背肌受到大范围的撕裂创,整条左臂形同报销,随手点了几处穴道,夹紧左腋扶壁起身,那人重又出现在土屋的门扉前,宛若鬼魅。
今夜的第三场战斗,耿照仿佛笼中之鼠,面对不会受伤的敌人,他初次萌生“束手无策”的感觉。怪人身上仍不住飘出药气,这次却变得十分积极,一掠进屋扑向耿照,兽爪般的五指“哗啦!”洞穿墙壁,耿照缩着半边身子一滚,惊险地避了开来。
那人动作如兽,模样也渐显现兽形:覆着青巾的口鼻拱起,像是变成了犬科动物的长吻;两耳越尖,位置越往脑后头顶的方向移去;浑身肌肉鼓起,几乎挤裂衣裤;肌肤色泽越来越青,粗硬的毛发根根攒出,矛戟般森然竖起……
他嚎叫着挥爪,动作狂暴,每一下都夹杂着粗息嘶吼,以及筋肉骨骼不住撑挤、衣布迸开的声响,豆焰映在墙上的影子益形巨大,轮廓也越来越像双脚人立的巨大食肉兽。
得益于此,耿照在爪风间东翻西滚,居然僵持不下。
换作旁人,恐怕早已在利爪之下丧生,但耿照也有野兽一般的灵敏反应与身手,在狭小的屋内,怪人不断变魁梧的身形反而限制了行动,再加上兽化的过程似乎也带来相当的痛楚,狂暴的攻击变得不够精准,同样具备野兽反射神经的耿照自能轻易闪开。
黑袍怪客并不愚笨,爪势落空,却守紧窗门不让他接近,完全没有突围的机会。
“不妙!”耿照暗暗叫苦,眼角瞥见墙上的孔洞,忽生一计。
不多时兽化似到了尽头,筋肉骨骼不再撑挤变形,飞窜出的药气略见和缓,那人痛苦的眼神一锐,散发出危险的光芒。他一连几爪,将耿照压制在屋底的土墙前,戳得墙面千疮百孔,颇有猫捉老鼠的意味。
(可……可恶!)
耿照咬牙抬头,正迎着人形巨兽的恶意俯视,彼此都知道戏耍已至尾声,黑袍怪客一爪入墙,封住左半部空间,另一爪戳向耿照受伤的肩臂,打算将他钉在墙上,慢慢折磨拷问。
爪风着体的瞬间,耿照矮身一缩,巨爪“砰!”贯入壁中,千疮百孔的粗陋土墙再也承受不住,轰然倒塌!
耿照不顾黄尘激扬,抱着头滚出破壁,身子猛地撞上一座结实木墩,差点痛晕过去,脑中灵光乍现:“这是……柴墩!”反手捞去,果然握住一柄柴刀!未及站起,黄尘中一团硕大的乌影横空跃出,巨狼般的黑袍怪客不给他喘息的机会,利爪兜头抓落!
耿照抬臂牵动左腋,痛得眼前发黑,眼看难以抵挡,蓦地腰间白芒大盛,化骊珠威能二度爆发,炽亮的白光几乎照亮了半座院子。黑袍怪客惨叫一声摔落地面,不住倒退,似乎那白光化为实体,就这么刺伤了他;片刻实在不甘心,索性捂着眼又扑上前来。
耿照得骊珠奇力之助,体内真气一霎充盈,直欲鼓出,忙挥舞柴刀御敌。他平生只学套“双快”,此命悬线,什压箱底的本领拿来,咬牙单使刀,劈完路几百刀的双快。怪客被砍了身躯,创口不住冒烟;片刻挥浓雾般的刺鼻气,见身青皮戟髭,哪有什伤痕?
耿照握刀的不禁微颤,虽脐间骊珠仍放万豪,捂的青狼却在立来,蓦仰长嗥,骇的咆哮声震林,惊数飞鸟,气势再度压倒了腰绽异的少!
(这……是打不倒的!)
在岳宸风,耿照已许久许久有这绝望胆寒的感觉了。若连曾失控、源源释放奇力的化骊珠放不倒这厮,有什武器倚恃?狼步步进,覆巾的长吻不住,令汗直竖的怕声音:
“!半字是什?再不,我便吃、掉、!”
“《青狼诀》这低的武功,这张狂?”
端丽听的声他身传来,口吻虽是轻描淡写,却隐有股肃穆庄严,见声音的见数沧桑风,纵使怪异狰狞的形巨,依旧纹不惊。
“任化身刀不入、伤愈快绝,这套武功的致命缺陷,并参悟破解。不,毋须啃食这农的辜了,是不是?”
耿照凛:“难怪!难怪他的爪路数此,这《青狼诀》……是聂冥途的门武!”
他曾在莲觉寺佛腹,与明栈雪窃听聂冥途、宿冥两话,知这门歹的武功。是聂冥途身青狼诀邪功,已被“观”尘化,此决计不是聂冥途,这世有何通晓这路《青狼诀》?
黑袍怪客则被了痛,怒极回。
必,他等闲不使青狼诀,实因这门武功有重缺陷,饶是他资,煞费苦钻研,犹解。万料不到雷奋伤疲身,仍是比难缠,非使青狼诀擒,才不不寻来这座野农舍,食农修补耗损。
聂冥途隐世长达,集恶冥的畜